略谈文化书法——王岳川教授访谈

2019-01-04 14:4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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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岳川教授,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主任,北京大学书法艺术研究所所长,北京书法院副院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协教育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

个人简介

王岳川教授,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主任,北京大学书法艺术研究所所长,北京书法院副院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协教育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日本金泽大学客座教授,澳门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复旦大学等十所大学双聘教授。


王岳川:在我的理论中书法包括两个层面:一个层面它是属于面对自己的,就是你爱怎么玩怎么玩,你想写什么体写什么体,学那家是那家,完全是自由的,所以很多人把这种相对自由变成绝对自由,还说书法跟别的没关系。再一个层面是当书法变成中国的一个国粹,变成中国的文化象征的时候,面对国外他就有一种身份意识,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很多人都是农村生产队里的会计书法家,有的时候说的比较尖锐一点,就叫做“个体书法家”或者是叫做“民兵书法家”。现在面对书法硕士包括像北大培养的书法博士甚至书法博士后,“民兵书法家”的含金量就会打上一个问号。但他们可能也会像齐白石一样浮出水面,变成一个大国的文化身份,但是相当多的准齐白石或低于齐白石的人就会淹没无闻,这是很惨痛的事情,所以对于书法是自己玩还是代表中国形象,就是一个特别值得思考的问题。

就像是汉学一样,在汉代没有汉学,唐朝宋朝明朝都没有汉学,为什么在清末出现了汉学?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面对西方各国的的西学、欧学等等等等,有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过去中国在汉代唐朝宋朝都是大国,他们无所谓,但是到了明朝以后,清朝以来,中国的文化身份遭到了西方强势文化的冲击,所以出现了汉学。书法的身份很多人都不认同,好像书法的身份是王教授多此一举,那是错误的。可以这么说,在改革开放以前,中国没有国际化,没有全球化,没有世界化的概念,用闭关自守,我们自己关起门来自己发展。但是1980年开始中国再也不是关起门了,就连浙江的一个养虾人都会设法把虾卖到日本,加入国际化的进程,他绝不会卖给本村本镇或者自个关起门来吃了算了,不可以。书法也是这样,我们再也不可能关起门来写给自己看,甚至我的书法卖给你,或者你的书法卖给我,不可以。中国的书法必须进入国际拍卖市场并且必须进入各大西方、美国、欧洲的大美术馆,这是我所要做的工作,任何的质疑我都付之笑谈,我认为都是鼠目寸光。

所以我要谈书法有三个境界。从具体的、大众能够理解的话来说,第一个境界是技法。书法肯定是有技法。一个孩子从五岁、七岁开始描红,开始九宫格的训练,做很多的双钩等等,都是技法的部分。一横一竖怎么起笔、怎么收笔、怎么运笔,欲下先上、欲左先右等等,渴笔、枯笔、燥润的问题等等,这些都属于技法的范围。我认为这些技法是中国书法的初级阶段,尽管有人告诉我这是书法的终极阶段。因为庄子认为这都是“技”的范围,如果把“技”看成艺术的终极阶段,我认为那是不懂书法,他们顽冥不化之后,就不可指教了。所以我认为这一阶段是“看山是山”的“山”,他写的书法,看的帖就是帖,看的字就是字。看着颜体、柳体、欧体,就是不同人的书体,这是“看山是山”。

中间一个阶段是“看山不是山”,他就要知道人们写书法要懂诗词格律、要懂落款、要懂年代、要懂尊称、要懂谦辞、题跋等,如果连谦辞都不懂,一下笔就落上了自己的大名,谁人愿意去欣赏呢!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书法到了中层阶段以后,似乎重视的不再是技术了,重视的是诗词的格律、平仄、押韵,懂的是落款的尊称、谦称,要用“足下”等等。所以“看山不是山”。而这个时候还要学习很多,需要我们放出眼光,也不要把自己狭窄起来。这时候有很多人认为书法不像书法了,书法越写越怪了。

书法的第三步是“看山还是山”,书法经过了西方文艺的影响,通过了自己的磨难以后,变成了更高境界,这时的书法,我称之为“文化书法”。

宋涛:请王教授谈一下“文化书法”。

王岳川:“文化书法”意义在于三个方面。书法家有时很可悲,书法在“经”“史”“子”“集”里面很难出经入史。经是肯定进不去的,十三经什么时候有书法啊;史,二十五史,什么时候有书法啊,史大多是政治史、思想史、文化史;子部收入艺术,书法在“子部”中。但是,我认为中国的书法可以进入经史,文化书法就是让中国书法重新从末流变成主流的、变成大流的一个方法,所以书法首先要写经、史、子的内容,不能天天写“床前明月光”,要从唐诗三百首、千家诗里面解放出来,写“厚德载物”,写“自强不息”,那是《易经》的;写“道不远人”那是《中庸》的;写“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那是《大学》的;再写《孟子》中“养浩然之气”,再进入《春秋》《尚书》,写这些词语。我看到一些书法大展中,有些作者还在写耳熟能详的甚至熟的有些恶心的诗词,但是我见到一个日本的高人,他把五经的名言警句全写成了五体书,篆隶行草楷,我当时在看的时候我心里就想,这个日本人比有些中国人更文化、更尊敬文化、更懂文化,比那些诋毁文化的假伪书法家们更尊重书法。第二个方面是不再纵使技法为唯一,而是重视文化。最后是技近乎道,技和道完美统一,达到心手双畅。就是说,作为一名真正的书法家,满腹经纶和高超的技法是缺一不可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汇通中西的大师级的人,他们的书法水品不见得多好。但有些书法技法水平特别高,却是“无知”的匠人,是永远不可能像王羲之一样随手就出来三百多字的《兰亭序》的,或许他们在绘画上的题跋连三十个字都写不出来。所以最高境界是心手双畅、技近乎道,只有达到这个境界,才是真正的书法家。

冯友兰有一次讲话中大意是说今天中国没有哲学家,今天只有哲学史家。大家都知道去评说张三李四王五,所以用这个话来说,今天没有书法家,今天都是“书法史家”。书法家、哲学家,以创新为己任。而现今,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过度关注别人干了什么。有高远志向的人不会甘于仅仅去做一个哲学史家、书法史家,那么书法史家的创新性就有所不足,更遑论他的独到的独步当代的东西。有时候就有一种怪现象,“懒汉”式的“书法史家”会取巧通过无聊的诋毁、批评真正的努力的人来宣示他的非“懒汉”性、提升自己的知名度。杜甫有诗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些“懒汉”式的的“书法史家”也会随时间慢慢消失,在历史上真正留下姓名的,古今中外,往往是那些遭受非议的人。

但是反过来说,批评家不能成为表扬家,在当今书法界,表扬家居多,其实那都是游场的、收费的,这是不正确的。过分的、恶毒的想通过去咒骂名人来使自己名垂史册是不可能的、是无耻的,那么过度的去表扬、去收费,我觉得也是很无聊。所以今天的中国书法,尤其需要文化书法这样的想法。我认为一个书法本科专业毕业的学生,他的技法问题应该已经基本解决了。但是我听到了很多,包括我们书法专业的人说博士生还要去解决技法,我说那是另一种境界,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一种境界,如果有些博士生真的还没有解决,那是不合格的。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到了鲁迅、钱钟书的层次,连唐诗宋词都分不清楚,他还能成为大师泰斗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硕士阶段,书法应该解决的是书法与文化的关系,“硕”嘛,要从横向的,将比较宽泛的东西解决掉。博士要强调深。所以今天有很多人,书法技法在该解决的时候没有解决,一直在留级。第二就是该做文化的时候没有去做文化。想象一个厨师如果只知道炒菜,而不知道如何去摆碟子、去营造就餐的氛围,那么也当不了一个好厨师。总统的就餐与我们老百姓的就餐差异在哪?在于他吃的是整猪整羊么?不是。在于的是精细,越来越精细。所以有很多人没有弄明白其中缘由,就不明不白的胡说八道。但是脱离了书法技法的文化,又是另一种文化。大师泰斗都能写好字吗?不一定。因为书法技法、技术问题不解决,也是永远写不好的。所以技和艺、艺和道,技近乎艺、艺进乎道是层层递进的,如果连艺术的辩证法还不了解,那么他的“技艺”是可疑的。所以一个武士比一个文人更能“力透纸背”,但在书法,这“力”不是蛮力,不是把纸能够捅破。而是线条在纸上的运动感在我们眼睛和心里重新浮现的时候变成一个力量的还原,好的书法家不会捅破纸,他会让欣赏者感受到我运笔的力量如泰山压顶。所以这是两种力量,前一种是蛮力,是物力。后一种是心力。所以真正的好的书法家,就在于通过自己的疾、速、枯、润当中把握自己的“势”、“态”。

乾隆写了34160余首诗,杜甫只写了一千四百多首诗,李白不过一千余首,张若虚不过两三首,但中国文学史、诗歌史没有康熙乾隆的影子,你我背不出康熙乾隆的诗词,是谁把写诗最多的乾隆摒除在中国文学史、诗歌史之外?是有良知的中国文学史家、历史学家。我不相信中国书法没有良知,也不相信中国书法史没有法眼。所以在我看来,目前的书法界尽管很混乱,但风烟俱尽、尘埃散尽,只有能留下来的人才能留下来。最近我写了一篇文章讲中国书法有十派,传统派、现代派、新古典派、流行书风派、文化书法派等,相信一定会有真正的书法家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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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文化书法 教授访谈